朱棣先是被朱瞻基说的一愣，随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哈哈……有意思！”朱棣乐的不行，道：“真是难得，你小子居然还有夸我的时候？”
“哎，爷爷您这话就有问题了。”朱瞻基闻言一脸不满的道：“什么叫我还有夸您的时候？”
“难道不是吗？”朱棣脸上笑容不减，显然被自家大孙子夸奖了一次，心情十分不错，笑道：“以前你小子哪次来我这里不气我一回？你这突然夸我一下，我还有点不适应了！”
朱瞻基：“………”
所以你这是被气上瘾了？
觉醒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爱好？
朱瞻基嘴角抽抽了一下，一脸无语问道：“那要不我现在再气您一下？”
朱棣脸上笑容一僵，瞪了他一眼，威胁道：“你今个儿敢气我，我转头就去把你爹叫来跪在乾清宫外面！”
又玩不起了不是？
朱瞻基听到自家爷爷这再次不讲武德的话，一脸的无语。
夸他两句，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夸了，他还要不讲武德！
这当真就是又啥又那啥的！
朱瞻基瞥了一眼，因为成功拿捏，脸上带着几分得意表情的朱棣，道：“得了，爷爷，您还有事没有？您要是没事了，我就回去了。”
朱瞻基直接提出告辞，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怎么？刚说你两句，你就不待见你爷爷我了？”朱棣听到朱瞻基的话，淡淡的问道。
您知道您还问？
朱瞻基翻了个白眼，嘴上却道：“这不是你孙媳妇儿怀孕了，我不得多陪陪她们？”
“我给了你一天的时间，让你回来后特意先陪她们一天还不够？”朱棣继续问道。
“咳咳………这个……嗯……那个………”朱瞻基张张嘴，还想说什么。
朱棣就瞪了他一眼，道：“什么这个，那个的？一天天的少和你爹学！”
朱瞻基：“………”
“行了！”朱棣瞥了一眼朱瞻基，摇摇头，道：“说正事吧。”
“嗯，爷爷您说！”朱瞻基立马就道。
闻言，朱棣看了他一眼，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应该是被自家大孙子带了节奏，不过也没生气，稍稍顿了一下道：“还是瓦剌的事情，现在瓦剌的情况，我也看在眼里的，那些牧民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牛羊，对现在大明在草原上的统治也极为支持，甚至还做出了为北伐大军送行的事情。”
说到这，朱棣顿了一下，看看朱瞻基，然后问道：“你说说，是否有办法，在大明也执行类似的政策？”
“爷爷，您想给老百姓分土地？”朱瞻基微微一愣，随即反问道。
朱棣见状也不否认，点点头道：“你还记得之前在鸡鸣寺说过的那些话吧？”
朱棣稍稍回忆了一下道：“你当时说了一个王朝轮回的说法，嗯就是土地兼并这件事情，说是一个王朝的兴盛衰败灭亡，往往都是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土地兼并，如果跳不出这个怪圈，再强大的王朝也会陷入轮回之中，迟早会走向灭亡。”
“之前我便想了这个问题，只不过你说的那些办法，清查人口也好，还是丈量田亩，还有税制改革这些，影响都太大，而且也看不到结果，所以我心里虽然觉得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是同样也很迟疑，毕竟大明现在也还没有到你说的那种程度！”
“那爷爷您的意思是………”朱瞻基若有所思的看向朱棣，试探的问道：“您现在想明白了？”
朱棣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刚刚你说到唐太宗，唐太宗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也觉得很有道理，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你在瓦剌的做的事情，同样也是让我看到了如果按照你说的那些办法做了之后的结果。”
“嗯，爷爷您能这么想就对了！”朱瞻基眼前微微一亮，然后自信笑道：“瓦剌事情，我别的不敢说，但是只要将我留下的那些政策一直执行下去，只要不碰上什么让那些牧民完全活不下去的天灾人祸，以后瓦剌那边绝对会成为我大明最安稳的一处领地。”
“这点我倒是不曾怀疑！”朱棣点了下头道。
别的不说，就说只有在史书上能看到的“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景象，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了他眼前的时候，朱棣才明白朱瞻基在草原上执行这些政策，对于瓦剌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要知道上一个做到这点的，还是曾经金军南下，中原沦陷，宋朝的老百姓深陷金国残暴的统治下，岳飞率军北伐的时候，听闻宋军到来，沦陷的百姓无不箪食壶浆，同样宋军撤退后，更是哭声遍地。
岳武穆虽然被秦桧和完颜构陷害致死，但是岳武穆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单单是看那跪在岳飞墓前的秦桧几人的雕像就能知道了。
往日里，朱棣向来只觉得这些事情只记在史书中，或者干脆就是各路的野史，可信度很是值得怀疑，但是当真正自己遇见的时候，朱棣也才明白，自家大孙子，究竟在草原上干了一件多么了不得的大事。
这也是促进朱棣率军回师后，一路上不止一次思考起之前朱瞻基在鸡鸣寺曾经和他说过的那些话。
牧民因为分了牛羊，每个人有了自己的牛羊，所以才对大明的军队如此欢迎，那么大明的老百姓了？
如果自己真的能够做到朱瞻基说的那样，让大明跳出那个所谓王朝轮回的怪圈，让所有的老百姓世世代代都能有足够的土地，那么大明是否真的可以实现百世，千世，以至万世？
当然，好处朱棣已经看到，但是朱棣同样也明白，大明和瓦剌不同，瓦剌分牛羊的事情之所以如此顺利，是因为自家大孙子一战就把人家的贵族解决的差不多了，就算是活下来的瓦剌贵族，也全部被赶到了鞑靼这边。
也正是因此，各个部落里面没有那些贵族，这才让分牛羊的政策很是顺利的执行了下去。
但是大明可不同，现在大明拥有土地最多不仅是他老朱家，更有那些影响力极大的士绅，官员，包括哪些勋贵。
这些力量加起来，可不是小小瓦剌那些贵族能够相提并论的。
所以，朱棣虽然心里已经认可朱瞻基的办法，但是依旧有些担心道：“我现在担心的是，如果真的按照你说的那样去做了，恐怕大明内部也会引起很大的混乱，就像是北宋时期的王安石变法，本质上都是好的，但是同样，好心有时候也是会办坏事的。”
“嗯，爷爷您说的也有道理！”对此朱瞻基并没有否认，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历史上能够变法成功的之所以屈指可数，最主要的原因，除了当权者的坚持外，本身也有变法本身的完善程度，一个不完善的变法，一但被人找到漏洞，那么反倒会成为毒害百姓的事情，这点上王安石的青苗法就是很好的例子。
本质上王安石是想用青苗法，来一波一箭双雕的好事，一边由朝廷贷款给百姓，让百姓避免了民间的高利贷，又能有钱度过青黄不接的时节，提高自耕农的积极性，让粮食丰收，朝廷的赋税也能增加，还能吃一波贷款的利息。
想法不能说不好，毕竟这办法后世依旧在用，就能证明了。
但是结果呢，青苗法却毫不意外的失败了，除了宋朝本身的执行力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青苗法存在一个最大的漏洞，那就是青苗法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奔着为朝廷赚钱去的。
带着这种目的的变法，可以说本质上就是在剥削，失败自然也就不足为奇了，当然，青苗法失败，北宋的官员和朝廷肯定也是吃的满嘴流油就是了。
朱棣倒是不知道自家大孙子心里在想什么，见朱瞻基点头，便开口问道：“所以，你能和我说说，你打算怎么来避免这些问题吗？”
“爷爷，这个问题无论是放在那个朝代，其实都是无法避免的。”朱瞻基摇了摇头道：“有利益的地方就会有纷争，我们要把土地从士绅，从勋贵等等身上拿过来，本身就是在他们身上割肉，他们反抗是毫无意外的，到时候他们自然会给我们找麻烦，让变法从好事变成坏事。”
“所以呢？”朱棣听到朱瞻基这话，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朱瞻基，然后不咸不淡的反问道。
他才不信自家这个大孙子之前早早地就把这些事情给自己提了，会没有办法解决事情？
“嘿！”朱瞻基见没唬住自家爷爷，笑了下，也不失望。
他之所以这么说，自然也不是故意吓唬自家这位爷爷，后世的经验，充分的说明了一件事，想要变法流血就是必要的，同时统治者的坚持一样也是必要的。
流血是为了消灭抵抗变法的顽固分子，统治者的坚持同样也是为了让变法不会因为一点点困难，立即就半道崩殂。
自家爷爷，朱瞻基还是知道的，说不上优柔寡断，做事也很果决，甚至有时候还会有点倔，但同时也是最多疑。
这点上从自家老爹时不时就会被叫来吓唬一顿也能看得出来。
大多数时候可能是真的处于习惯了，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自家这位爷爷心里确实有些忌惮自家老爹这位太子爷的。
这不是朱瞻基吹捧自家老爹，自家老爹这位太子爷别看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但是从朱瞻基提议建立那五所皇家高级学院的事情就能看得出来。
他之前和自家这位爷爷提的时候，自家爷爷是什么反应？
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拒绝，因为他很明白，五所高级皇家学院建立后，会引起多么大的风波，到时候他能做的要么就是杀人，要么就是将学院停办，安抚众人。
停办这种事情，自然就不用想了，丢面子不说，答应朱瞻基的事情也没办成，杀人的话，他也的确能杀，毕竟被人说残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是如果真的要让这五所学院全部办下去，到时候杀得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了，用朱棣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到时候都不用太子开口，就会有人抬着太子去造他的反了。
当然这说法多少有点夸张成分在里面也就是了。
但是朱瞻基和自家老爹说这事儿的时候，自家老爹是怎么个反应？
特别是这次北伐结束后，只是简单的问了一些他知不知道后果，然后就没然后了。
所以自家爷爷忌惮自家老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然本质上还是自家爷爷多疑的性格造成。
所以朱瞻基也很明白，想要变法，或者说想要得到自家爷爷的支持，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能让自家这位爷爷疑神疑鬼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把难处讲出来，然后激将一下，以自家爷爷不服输的性子，迎难而上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说吧，你打算怎么做？”朱棣看了一眼没说话的朱瞻基，主动开口问道。
“办法我之前就和爷爷你说过了啊！”朱瞻基脸上笑容不减，道：“就像爷爷您之前削藩，想要拿走别人手里东西，还要别人不反对，最好的就是一边给对方无法反抗的压力，同时在给对方足够的好处，这样子一来，除了一些顽固分子外，大多数人看到了退路，自然也就不反抗了。”
“给好处？”朱棣像是想到什么，皱了皱眉问道：“就是你之前说过的开海？”
“嗯！”朱瞻基点头，道：“我之前就说过，海外的利益很大，单靠郑和带的那些人，其实根本吃不完那么多利益，而且爷爷你一个人吃独食也不是长久的事情，现在爷爷您的威严在，朝廷官员们也很清明，一些有想法的人不敢说什么，但是以后呢？那些看着您吃的满嘴流油，却不愿意分一点汤水给他们的人，肯定就会联合起来，他们会想法设法阻拦您，然后把出海的利益，揽在自己怀里。”
“所以与其如此，不如我们主动让他们加入进来，再结合分土地的事情，把他们的目光拉到海外，这样子一来，我们即可以把土地从那些人手里拿过来分给百姓，同时，也给了那些人退路，而且因为开海的事情是由我们主动拉他们，一切的事情自然也就由我们掌控，设定好其中的赋税，到时候，我们不仅把田地分给了老百姓，还解决了下西洋的后患，同时又能从那些下西洋的人身上收取更多的的赋税，这样子一来，说是一举三得也不为过吧？”
朱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