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湙呵一声挑眉,眼光划过听呆住的乌崈图霆,抬手掩唇轻声附在其耳边道,“郡主不是想要效仿前凉王太后,入主凉王帐掌生杀予夺之权?呵呵,所以我说郡主是个敢想之人,前凉王太后、大徵宁太后,都是英武德备的盖世巾帼,郡主这想望,非常好。”
萧婵震惊,眼神迅速往乌崈脸上看,待确定他脸上的雾水不似作假,显然是没听见她二人的话语样,这才压低声音轻斥,“胡说,本郡主可没这么敢想。”
凌湙哦了一声,淡淡道,“那郡主为何要关心王孙的女人,生不生出孩子的事?那个亥琳,应当是你母族的姐妹吧?她若替王孙生出长子,你母族包括你,便再也不用担心,会被乌崈过河拆桥,弃如敝屣的一日……乌崈靠不住,枕边人杀之防不胜防,届时,长子继位,凉王帐便会直接落入你萧氏一族手中,郡主,我说的可对?”
对不对的,从话落入萧婵耳中时,便都对了。
萧婵直接呆愣住了,眼神紧紧的盯着凌湙,一瞬间如醍醐灌顶,许多以前还朦胧的想法,此刻都清晰了起来。
是的,她明明可以靠自己,只要计划得当,没有男人,她也能得到权势,将母族带出窘境。
她的身上,也流着凉王的血,凭什么不能与狗熊一样的男人,争高下?前凉太后能掌王帐几十年,她也能。
凌湙搓着腰间配饰,安静等待着萧婵的野心,在这一刻疯狂生长。
每个人都有野心,只不过不催不长,但有风吹露淋,便谁也遏制不了了。
乌崈图霆插着腰来回走,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完全陷进了凌湙的话里,嘴里不停念叨,“谁敢杀我?我看谁敢杀我?本王……本王贵为王孙,天生狼神择定之主,帐前受过狼神点诰的,没有人……没有人敢违背天意,没有人……”
一个好的细作,在潜入敌方阵营时,不要老想着搅乱对方日常,小祸小秧的让人不安宁,想要长久发展,一举端窝,入心的交流才是正当。
凌湙的可怕之处在于,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乌崈图霆的处境,只要稍微对凉羌局势有研究的,就能从中窥探出他的危机。
大徵国君、北境武帅府,从没有往外扩张的想法,他们守着边防城墙,抵御着凉羌兵马,觉得其内部的局势,并影响不到大徵边境的管理,无论谁入主凉王帐,总会有新的一批凉羌兵来犯,故此,无所谓了解他们,深研他们。
凌湙逮了不下千的凉羌伍什长,杀了小十年的凉羌铁骑,不可能不生深究之心,哪怕只是为了总结作战经验,他也让齐葙另建了一册凉羌知谏薄,专门记载有关凉羌部的所有事。
萧婵的出现算是意外,不过这样一个目标清晰,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女子,其内心的需求很好猜,从她说要嫁予五皇子,去江州当皇后起,凌湙就能隐约猜出她想干什么了。
两人现在远离主座,贴着帐壁一处犄角地说话,萧婵终于也不再遮掩对乌崈图霆的嫌弃,望着凌湙道,“你愿意帮我?为什么?”
凌湙捏着手指,淡笑,“萧郡主,我在大徵生活久了,已经不习惯流动的迁徙生活,我想回到大徵,拥有属于我自己的地盘,而你,刚好有往江州拢财的意思,我想,我们可以合作?”
萧婵心中震惊,这是她从未与人说过的隐秘,连乌崈图霆都只以为是,她贪图江州豪硕,想嫁去享荣华富贵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凌湙呵一声笑道,“这个时候了,萧郡主就别否认了,不然前头那模样,会显得你很虚伪,也会让我觉得是看错了人。”
萧婵不吱声,只低头沉默的等着后话。
凌湙在原地左右移动了两下,确定隔帐无耳后,方道,“萧郡主是自由翱翔的凰,而江州女子从生到死,都囚于笼,她们没有自由,没有独立权柄,她们的一切都依附于男人的宠爱和怜悯,生死不在她们自己掌握,嫁人犹如二次投胎,没有毁婚和离的选择,身份再高贵,只要遇不到良人,也一样要受千般磋磨,万般委屈,萧郡主,这样的日子,你能过么?你能在丈夫坐拥三妻四妾之后,还能扫榻笑脸相迎,并与那些分宠的女人,称姐道妹?你能么?”
萧婵听的变了脸色,手指紧紧捏紧,凌湙却不等她开口,又继续道,“纵然你能暗地里弄死那些女人,可你别忘了,江州不是凉羌部,宠妾灭妻一词不算空穴来风,你当心自己会折进去,一辈子出不了江州。”
凌湙叹息,故作愁肠,“当今有一姑姑,先帝封为淑安,嫁予江州姜氏……”
见萧婵望来,凌湙笑了一下,那眼神带着讥诮与凉薄,叫人看的心里发凉,尔后,便果然听到了令人悚然的后话,“淑安公主半生无所出,至年老时,才知自己在新婚夜里的那一杯合卺酒,有她驸马亲手下的绝嗣丸,而正因为她无所出,才允了丈夫纳妾生子,等到那个妾生子也到了娶妻的年纪,隐忍了半辈子的小妾,终于忍不住嚣张的到了她面前,戳破了驸马待她相敬如宾的真相,淑安公主如何忍耐?当场就令人将那小妾打去了半条命,后尔驸马赶来,救出小妾,却以宗法将公主送至庙庵内,半年,淑安公主就被那小妾命人磋磨死,消息传到皇城,你猜大徵的皇帝是怎么处理此事的?”
萧婵不说话,紧攥着拳头,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便听凌湙缓缓张口,轻声道,“当今陛下以淑安公主无所出,愧对姜氏宗族为由,另择了一王族贵女嫁过去,哦,论身份,也是个堂堂的郡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