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刀、刀,接刀。”
雁翎刀是快,可它不够长,除了凌湙尚能保持周身周全,便是武景同,都没能在刀枪林里得全身,手臂和小腿上都受了伤,而一路战无不胜的队伍,也头一次出现了伤亡。
凌湙撕开了一个小口,整个队伍却遭到了人头式的碾压,对方堆人墙一般的,将他们齐齐围困住,左右无法施展。
人太多,枪林刀雨又太密,缠蜘蛛网似的越绞越紧。
虎牙的声音,便在这时候传了进来,凌湙坐在马上,看见他急的眼眶通红,拖着长刀拼命的要递给自己,可惜距离太远,又隔着厚厚人墙,根本接不到。
凌湙左右格挡,扫出一片空余地,驾马往虎牙处冲,武景同领着后头人也看到了虎牙,声音立时高了八度,“上、上、上,接神兵。”
己方队伍鼓噪而起,亦激起了敌方战意,瞬间一片“上、上,冲、冲、冲的声音紧随其后”,凌湙勒马跃过人墙,直冲往虎牙处,一手接过他递来的斩马刀,反手扫出凌厉一刀,瞬间将紧追他身后而来的兵丁劈成两半。
血雾蓬起,刀兵声俱停。
凌湙缓缓回刀勒马,横刀而立,“换刀,列阵!”
……
这一场以少胜多的战斗,注定要写在京畿卫人的武策本上。
领头的千总是樊域的亲信,来前信心满满,便是开局也信自己能稳操胜劵,可当凌湙换刀,回身横劈开一个兵丁的身体后,他以为的胜局便开始一点点倾斜。
那种势如破竹的冲锋,比之他所经历过的所有战役,都令人胆寒,尤其领头一马当先的少年,如低头猎食的鹰般,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断枝残躯,雨般掉落。
渐渐的,少年身边三尺处无人敢往,刀枪踌躇不前,箭雨激射不进,反落了一地哀嚎痛呼。
凌湙一脸冷戾,飘落的血雾沾湿了他的衣袖,而紧跟在他身后的队列,人人如杀神般举刀威慑,以一往无前的勇武,震开了胶着的形势。
双方胜负已经不再悬殊,对方千总震惊过后,立即招手押出了一辆马车。
陈氏扶车窗流泪,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了幺儿挣命的过程,那种刀枪林里随时丧命的危险,瞬间勾起了她对凌湙流放路途的猜想,应当也似这般一路浴血,一路杀伐。
而同车的宁侯与宁大公子,则瞪大了眉眼,第一次与归来的凌湙对上了视线,“……这是……小五?”
刀横在了几人脖颈间,对方千总沉声发令,“弃刀、下马,受降!”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全体都有,下马、……
凌湙自出京以来, 敷面就一直戴在脸上,因为不确定关谡那边有没有卖了他的真实身份,在闻高卓的追兵面前,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可当追兵一波多过一波, 且逐渐渗进了京畿卫后, 凌湙终于算是彻底摸清了关谡的路数, 摒弃了对他高看一眼的心理测评, 特别是马车出来的那一瞬间, 他知道整个文殊阁、武英殿, 以及之后的皇帝陛下,都将知晓他的存在。
这是坏事?
不, 这是好事。
本来他还在想, 该用什么方式, 完成回北境之前,用己身真名让所有人知道,他来过。
非是从别人嘴里宣扬的到此一游, 而是由他本人以脚丈量着京畿土地的方式, 告诉所有人, 他来过了并且全身而退,然后,你们能怎地?
姑且把这当作挑衅,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这京畿是小爷不屑呆, 视之为敝屣的地方, 留不留的不是你们说了算,而是我想不想的事。
关谡现在肯定在后悔跺足,同时也在期盼着这支千人队能给力些, 一举将他灭在天子渡,好保全文殊阁背着皇帝换子一事。
凌氏子不足重,可凌氏子背后的闵仁遗孤,却是他和闻高卓都不愿过早暴露的真相。
关谡此时应当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把人忽悠太过,捅了人逆鳞之举,可惜落子无悔,他也只能寄希望于闻高卓,望他一疯到底,拉所有知情者下黄泉。
如此,他送上了宁候府的两位当家爷们,以及凌湙最在意的亲娘陈氏。
闻高卓发疯可以不顾一切,是因为□□文殊阁的重任,从他失了首阁之位后就不在了,压力给到了关谡,他要是担不住文殊阁首阁重任,让虎视眈眈的袁芨捡了漏,那京官与地方党两大势力,可就成乐子人,要被人笑死了。
这局面是怎么成的呢?
自然是闻高卓后来的反击造成的。
时间回到千人围攻前一晚,驿站休息时的闲话里。
彼时胡济安扶着颠了一路的老腰从车上下来,歇在驿站里养足精神后,与凌湙就穷追不舍的追兵,以及闻高卓与以往大不相同的处事方式上分析,在这一系列不明智之举的背后,透着他将计就计的反将心理。
不是要首阁之位么?
不是想坐享渔翁之利么?
行,有本事你就得意到底。
闻高卓不是个蠢货,他能在首阁之位上稳坐几十年,并且经营出那样大一份势力,论心计谋略,不会比关谡差,纵算是年纪上来了,不如当年谨慎,没有年轻时懂隐忍,那也不代表别人可以将他当傻子玩。
恼怒疯魔都是有时效的,被蒙蔽的智商随着一波波追兵有去无回的事实,会清醒,继而陷入反思,最后会抽丝剥茧,找出一切从头开始的逻辑链。
事态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收不收手的问题,而是在这波云诡谲的谋算里,为自己前期的失利翻一次盘。
断尾求生。
胡济安给凌湙提供了一个思路,闻高卓与关谡从来不是因为文殊阁的席位走到一起的,文殊阁是因为他们而存在,就像一个乘棋子的钵,没有文殊阁,也会有文渊阁、文宣、文炎等等其他名目的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