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许多人的军功是报不到朝庭上的,冒功的勋贵多不胜数,但凡朝中无人,都能将一位将才焊死在一个无名位分上,永无出头之日。
后来朝野之中,就在流传他五叔的晋升,是全靠了袁阁老的慧眼识珠。
可若他们早便相识呢?
这鼎力支持和慧眼识珠,是不是就变成了有预谋的规划?
他只活到了五叔封王的圣旨降下,并不知道封王之后的情况,若按袁阁老那样的追捧之态,在满朝腐朽无为的政事前提下,袁阁老有没有可能继续推他五叔往上走?
宁振鸿被自己脑补的后续惊住了,呆呆的望着小方亭内的凌湙,王后头是什么?他五叔上辈子做到了么?若袁阁老从一开始就是他的人,那推他上位是一早就计划好的,他五叔难道从现在就有了……不臣之心?
可这又与他印象里的五叔不太相符,他印象里的五叔对权位并不热衷,封王时根本未回京谢恩,后来就有传言说袁阁老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人家根本不稀罕他上赶着为其请功,到他身死时,据说两人已经有了交恶之嫌。
所以,他五叔最后到底做没做成……?
可恶,怪他死早了!
咕咚一声,宁振鸿直直的摔倒了,顺带着也连累了宁振熙,两小只滚做一团,扑在地上,反倒打断了前面三个大人的臆测,将飞出门的心思收了回来。
凌湙领着袁芨重新落坐,两人这次是面对面隔桌相对,酉一重新端了茶盘,置了茶具,尔后便领了人退到了丈外之地。
四面无遮掩,便也杜绝了话落旁人耳的可能,袁芨明显的比在厅内放松,自解了大氅撂在一边,露出一袭深褐束腰文士服。
衣冠楚楚,儒雅天成,纵使有些上了年纪,也更添了岁月打磨过的睿智痕迹。
反观凌湙,则是一身的朝气蓬勃,哪怕单是坐着不动,浑身都透着股锐利之气,满身锋芒,讲的就是一个唯我独大。
这副与之前表现截然不同的气势,令袁芨收起了绕圈子的心,又有前面单刀直入的说话风格,叫袁芨知道,眼前这个年纪与面貌对不上号的宁五,并非是他所认识的那种,传统意义上的文武相兼。
两人心有成算,都在用各自的姿态揣度着对方,凌湙没有用招揽殷齐二人的姿态,对待袁芨,是因为这官海沉浮了多年之人,不可能因为一点点温润之态,就撂了心防,倒不如强势一些,让他看清自己非软柿可捏。
袁芨抿了一口茶,再度望向对面的凌湙,声轻如冰,“你能代表武缙么?他是什么意思?”
凌湙以指点桌,敲出笃笃声,声音埋在桌响回返里,“不代表,但我之意既他之意,有救武少帅之恩在,大帅那边……呵,朝庭对得起他么?”所以,你凭什么以为,他还一如既往。
袁芨被凌湙说的哑口,半晌无奈道,“这不是我一人能决定的,陛下不信他,群臣自然会跟风猜忌他,你当清楚,弄武之人,兵多遭疑,属必然发展,你宁家,不也是这样没落的么!”
若不是出了个宁太后,宁家早没了。
凌湙翻着手中的茶盏,声音飘进风里,“狡兔死走狗烹,道理都懂,可谁又能受得住?忠臣骨碎,佞臣享庙,最后何如?”
国灭呗!
两人都极聪明,有些话点到为止,声随风散耳,过心不留痕。
袁芨神色寥落,定定的望着桌几面上的茶盘,好半晌才道,“……所以才要备储了啊!”再不挑出人选来进行培养,大徵就真完了。
凌湙沾着茶水,在桌面上画出二、五、六等字样,又一个个圈上打叉,“袁大人,你其实也清楚,他们三个,你站谁都没用,从我被换出去开始,他们就定好了人选,只待时机成熟,就扶上台面给天下人看,你势力太单薄了,末位阁臣,恕我直言,并不足以撼动他们。”
说完一敲桌面,抬头,“你不该来找我,袁芨。”
刹一时的眼神里,透出了势在必得之意,“急中易出错,你该再观察观察的,现时,你却没有机会了。”
袁芨惊的起身,凌湙却不给他后撤的机会,一招手,酉一就将莫家暗卫之首给提了过来,一把砸在地上。
凌湙稳坐如山,声如静泉响进夜空,“抬起头来,看看你面前之人是谁?”
那莫家暗卫伤了手脚,浑身扭曲的委顿在地,一张脸上满是冷汗血污,挣扎着将脸抬起,一眼就对上了愕然动不了身的袁芨,“……你?你?”
袁芨倒身跌坐回凳子上,指着莫家暗卫道,“你们怎的还活着?”
暗卫失手,不都是得自尽护主么?
那莫家暗卫眼神愤恨,定定的落在凌湙身上,酉一见他如此,一脚踹了过去,斥道,“再敢瞪我家主子,挖了你的眼睛。”
凌湙则对着袁芨道,“卸了下巴,拔掉毒药,想死也死不成而已,袁大人,你也和莫阁老那边一样,小瞧我了。”
区区十来个暗卫,大刺刺的闯人府邸,然后你以为我会愤怒的杀光了他们,却没料我会留了活口,叫他们与你对峙。
袁芨暗吸一口气,“你想怎样?”
若凌湙放了莫家暗卫回去,他今夜造访之行,就会被莫棐之知道。
袁芨瞬间懂了凌湙说他心急之意了,他确实大意了。
凌湙抬了抬手,酉一带着其他人,又将莫家其余暗卫全都给提了出来,都是废了手脚,浑身软无力的绑着的模样,“带回去,交给六皇子。”
袁芨惊了,猛吸一口气道,“为何?”又前后左右想了一遍,似乎自己从未在凌湙面前,透露过支持的人选,他怎么就一语中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