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咳嗽着将后面的话说完,“你入了天牢,娘去求你祖父,想让他汇同承恩公一起去面圣,可他不愿意,琅儿,他厌恨娘夺了他的府库和私兵贴补了你五弟,无论娘怎么求他,他都不愿出延景观,还有你爹和你大哥,半声也不敢对怡华晋升公主的事提异议,他们明明可以当朝向陛下恳请的,哪怕劝动不了陛下,至少,身为公爹和大哥,也要维护一下自家女眷啊!可他们没有,琅儿,娘太难过了,一辈子了,娘如梦初醒般的,算是彻底认清了你爹的为人,娘的心太痛了,便想着你若也没了,娘就不活了吧!”
宁琅抱着陈氏大哭,就听陈氏仍断断续续道,“娘若死了,你爹和你大哥该要为娘服丧吧?那样,是不是就能帮到小五了?琅儿,去边城替娘看看小五吧!告诉他,娘想他了。”
宁振鸿领着宁振熙本在门口偷偷听里面动静,及至府医匆匆来去,才愕然发现事有变化,忙稳步到了卧房外,就听见了陈氏,给她连同父祖一起下毒的事。
当即,他脑中的弦就断了,松开握着宁振熙的手,木愣愣的推开房门,然后看到神情萎靡的祖母,抖着唇,似在不远的将来,看到记忆里的五叔提刀而来的样子,恐惧立时爬上了他的心头。
宁振鸿一把扑进门,跪到了陈氏的面前,惊恐的抖着声音道,“祖母,我骗你的,五叔没有给我说过那些话,都是我骗你的,五叔信上从来没有给我说过对家里人的要求,从来没有要求您为他办任何事,是我,是我自己揣测着五叔的想法,想要叫你约束一下祖父和父亲的所做所为,祖母,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死,你千万不能死啊!”
完了,怎么办?他好像办错事了。
上辈子五叔报喜不报忧,他祖母好好的活到了寿终正寝时,他便想着利用先知,保一保父祖,不让他们继续往作死的路上走,用祖母最在意的五叔说事,祖母定然会帮他一道规劝父祖,让他们不至于给五叔拖后腿。
他完全没料到,祖母会因为接连的打击崩溃掉,三叔身陷囹圄,五叔身陷险境,她所能依靠的男人却一个也指不上,面对公爹的冷眼旁观,丈夫与长子推托的无能为力,陈氏除了把自己命赌上,似乎别无他法。
宁振鸿六神无主的跪在地上,他完全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怎么会脱离了上辈子的模样,一件件的都不同了。
他只根据上辈子五叔后来的言行,推测他对待家里人的方式,推测家中目前的行事处境,要用怎样的行为才能帮到五叔,于是,他才想借由祖母陈氏的手,管一管行事越发不成样的父祖而已。
却不料,引来的后果,竟是祖母服毒,意欲用自己的丧功将那两人从朝中剥离。
五叔日后若是知道他干的事,会杀了他吧?
宁振鸿骇的眼一翻,整个人就往旁边倒了过去,直将随后跑过来的宁振熙也给压倒了,但也因此,躲过了宁琅挥过来的巴掌。
“混账东西!”竟跟你爹一样,学的满嘴诈言,身心没有个实诚样。
陈氏愣了一瞬,突然笑了,虚弱道,“那是不是说,小五在边城并不会有危险?那些人也不会再去找他的麻烦?”
宁琅冷冷的盯了眼昏倒的宁振鸿,转了头红着眼对上陈氏,笑着劝她,“娘,索性毒也不深,咱好好养着,等您身体好了,我们就一起去边城找小五,娘,这种傻事以后别做了,小五要是知道你这样不顾自己身体,他会难过的,便是儿子,日后又要如何面对他?娘,别为那两人费神,你若住侯府里不开心,就住我这里来,以后由我和怡华奉养您,好不好?”
怡华公主也在一旁点头,眼睛含着泪道,“是,娘以后就住我们这里吧!侯府里的事情就别管了,交给大嫂和大哥他们,您别为他们操心了。”
陈氏心灰意冷,想起最近家中出的事端,抚着三儿子宁琅的发顶,突然道,“琅儿,给你舅舅送封信。”
我儿既已无恙,那这些日子以来我受的憋气,就该讨回来了。
不肯出延景观啊!行,那就别出了。
镇国将军府的家将们,近日被他们的将军派了一桩任务,就是堵着延景观的各道路口,不许里面的人下山,出来一个打一个,直打的他们不敢出观为止,困足一个月,让他们在里面吃糠咽菜,净一净肚肠。
而宁家父子某一日下朝归家,被人套了麻袋,打断了双腿,父子二人同时请了病假休养在家,又因马钱子毒的积累,身体渐渐衰弱,终日畏冷畏寒,再也无法出门瞎交际人。
一门的父父子子,似乎都忘了,陈氏并非文官之女,她也是武勋之后,先前救子无望,才叫她偏左了思想,现在既知另两子安虞,那丧失的精气神便又回来了。
既然男人指靠不上,培养来顶门户的长子也歪了心,那只好由老娘出面,把着侯府以后的大方向,不至使之迅速沉没了。
她得守着这个家,让流落在外的小儿子,有家可回。
宁振鸿都傻了,呆呆的望着家中的变化,震惊的在心头呐喊:我那温柔的,对祖父言听计从的祖母呢?为什么又变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怡华公主倒是对她婆母刮目相看,跟丈夫宁琅耳语陈氏不破不立的话,深叹从前竟是看走了眼,自家婆母的性子根本一点也不软,相反,一旦下了决定,做事干脆利落。
凉羌兵马退走了,一个月的围城,两国交换了最后和谈文书,上面约定好了今岁冬日诸王质子考察团的事,如若大徵皇帝失信,今冬必挥十万兵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