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听完,曲指在桌面儿上敲击几下,沉吟了半晌,道,“还是要小心谨慎,徐庚的势力远非你能想象,各种关系盘根错节,不好搞。”
“另外,太子那边儿最近有些蠢蠢欲动,皇帝的身体怕是要出点儿问题,可以先让以高弘为首的太子系跟徐庚先对上。”
“徐庚是绝对不会同意太子的,他需要的不是太子这般能干的储君,比起太子,他更想要五皇子那般容易控制的草包皇帝。”
“况且五皇子的外戚手里有军权,他可以先利用五皇子的舅父发动宫变,再反杀五皇子舅父,如此一来,形成完美闭环。”
“太子竟然已经开始动手了?”周一郎隐隐有些吃惊,同时在心中暗道情报工作的重要性,一个信息差可以让决策谬之千里。
倘若太子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弑父篡位,那这波操作自己还真不能先跟徐庚太过硬碰,先作壁上观保存自己的力量,看情势发展再说。
连太子已经向皇帝偷偷下药这种隐秘到极点的事端王都能知道,周一郎可以断定皇帝身边一定安插了无数端王的人,太子那边也跑不了,估计徐庚那里也有。
那么……自己府上呢?
端王嗤笑一声,道:“皇帝猜忌之心太重,他今年不过四十几岁,离老尚有很长一段时间,太子虽然年仅十六,所表现出来的政治远见与才华远胜于他,手底下支持者众多,徐庚派系里有没有支持子的人都不好说。”
微顿,语露讽刺,道:“皇帝自己无能,对太子太过忌惮,成日里担心太子有谋逆之心,各种打压针对,太子想出宫建府不成,在宫里每天的日子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再怎么说,他也还是个小孩儿,估计冲动之下就干了。”
周一郎顺着端王的话,接道:“所以,支持他的人被搞得骑虎难下,既然干了,索性一不做一不休将计就计把皇帝干掉,毕竟新君,有从龙之功的诸位也能尽快更上层楼。”
端王饮了口茶,轻笑,“对极,时不我待,尤其是太子的头号支持者高弘高太傅,岁数大了,他是真耗不起。”
周一郎:“所以,王爷的意思是”
端王收敛了脸上的玩世不恭,认真道:“我的意思是这次惩治贪污的行动中,拿下几个让徐庚肉痛,但又没有肉痛到要冒险的人物就行了。”
周一郎点头,“下官明白。”
一番谈话结束之后,端王颇玩味地瞅了周一郎一眼,道:“听说过锦衣卫的诏狱吗?”
周一郎:“有所耳闻。”
端王:“百闻不如一见,不如随我去见识见识?”
周一郎知道他什么意思,站起身来轻笑,“王爷请。”
第145章 诏狱
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诏狱, 未曾走近,便有一股阴森镇压之意迎面压来。
顺着高高的台阶上去,两扇黑漆漆的大铁门挡住去路。往上看, 肃穆的匾额上明晃晃的“诏狱”两个大字赫然其上。
匾额上方则是上古凶兽饕餮的青铜浮雕, 张牙舞爪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人撕碎,吞噬, 入腹。
门口的守卫见到端王和周二郎, 慌忙上前行礼,端王淡淡开口, “把门打开。”
“是, 王爷。”
守卫用力推搡, 沉重的大铁门发出吱扭扭地闷响, 里面那个未知的世界向外面透露出来一点儿端倪。
一股霉味儿混合着血腥味儿以及说不出的腐烂味儿直冲口鼻。
周二郎定了定神,忽略掉耳边不时传过来的变了强调的惨叫,跟在端王身后,顺着一条长长的仄台阶往下走。
诏狱是半地下形式的, 四面均为坚固的石墙, 仅在石墙上方开有几个不大的通风口, 以便用来通风换气。
因此这里面终年不见阳光、阴暗潮湿, 不要说在里面受刑, 仅仅被关在这恶劣的环境里就足以把人搞崩溃。
修建者当真是深谙犯人的心理,对其进行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就在周二郎的不适感不断加重的时候,两人终于走到了台阶的尽头, 眼前的情景霍然一变今日, 端王为周二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见识过朝廷争斗的残酷,禹北灾民的凄惨,西北战场的命如草芥, 周二郎以为自己的心志已经锻炼的足够坚定。
今日,见到这诏狱里的触目惊心,他才知道那些都不算什么。
他自负学富五车,此时却完全找不到任何一个合适的词可以准确描述眼前的情景。
恐惧恶心到他想吐!
这里的一切早已经超出了人的底线,三观震裂!
脓疮遍身,血肉模糊的犯人被吱吱叫的老鼠啃咬手脚这都是小意思,不知道是他运气太好,还是端王今日的刻意安排,让他有幸观赏了一出诏狱里的酷刑实施过程。
鲜血、森森白骨、寒光闪闪的尖刀、狰狞麻木的施刑者,如待宰羔羊般被铁链锁环大字型捆绑在刑架上凄厉惨叫的犯人……
周二郎只觉遍体生寒,汗湿整个后背,看到受刑者那种百骨尽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烈,仿佛受刑的人变成了自己。
他能控制住自己不在端王面前手脚发抖失态,已经用去了他全部的意志力。
端王却显得异常平静淡然,指着犯人解释道,“此刑有个极为文雅的名儿,名曰弹琵琶,在诏狱大刑中勉强能排进前五吧。”
周二郎无声地勾了勾唇角儿,淡声道,“一曲琵琶肝肠断,果然是好名字,贴切得很。”
第一次进诏狱的人大都受不了这种受刑场面,周二郎此刻能维持住表面上的镇静,已经是心志极为坚定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