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做什么?”初阳和学生们打了个招呼,走出教室后问明月妖。
明月妖是歌手,声音很清澈:“回来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你回来嘛。”明月妖撒娇,“哥哥~”
初阳的心脏因为这声甜甜的“哥哥”软了一下,他瞥了眼教室门口,叹息道:“现在回不来,还没到期末。”
“啊!”明月妖失落道,“可是,我,我和嘉树,决定……”
“决定什么?”
“这周五结婚了。”
初阳:“……”
2.
明月妖24岁,大学毕业已经一年,和金嘉树谈了六年,于情于法,结婚都是合适的。
但她是歌手,公众人物,且和某个演员目前还是CP捆绑状态,一旦明月妖现在结婚了——当然,初阳考虑的是公开的结婚,他目前还不知道明月妖是否打算公开。所以一旦公开了,对她和与她捆绑CP那位演员都不好。
国内娱乐圈的形式,片隅的风吹草动都能烧成一片天。
妹妹十五岁出道,以天籁嗓音和充满灵动又倍感野性的创作力迅速在网络上蹿红。她不顾家里两个年迈长辈的反对,亦然离校和朋友们做起了乐队,然后出歌,跑音乐节,上节目。
她十八岁那年,宋初阳和明齐苏青合力把她送进国外专业的音乐学校,却也没能关住她。
她跑去公路旅行,遇到了正在拍摄纪录片的同样也是歌手的金嘉树。然后她们迅速恋上彼此,以音乐制作人和歌手的关系合体,写了十三首年轻人喜欢的后摇,代表他们十三次的深度灵魂交流。
圈内人调侃他们是电影业的金敏喜和洪尚秀,他们的作品就像一场温柔的雨来的那么简单。
初阳40岁了,唯一的骄傲就是她。
当年明月妖不读书要去组乐队,苏青气进了医院,半个月没起来。明齐也第一次对明月妖发火,说她再这样“不听话”下去,他们只好死给她看。只有初阳,他站在妹妹身后护着她,说你尽管去做,爸爸妈妈这边有我,我会一直一直照顾他们。直到他们死。
这是他在十九岁时用生命立下的誓言,往后的这二十年人生,不对,是十五年人生,都是为他们而活。
因为三年后,也就是在明月妖和金嘉树认识的这一年,她的父母双双离世了。
明月妖成了孤儿。
初阳时常回忆起自己十九岁那年的事情,他不知道别人是否和他一样,觉得十九岁才是人生第一个真正的分水岭。
十九岁的他不再是十八岁的稚嫩、天真、期待和意气风发,是初尝独立生活滋味后的疑惑、退缩和原来长大的世界不是这样。
没有独立生活的期待,没有社会经验的紧张,没有依赖父母的资本,只有反复疑问后以一个“多数人都是这样”的答案作为驱使动力推举着自己往前走。走去的前方是什么呢?是条走一步就失去一样东西的黑暗小道,别人进不来,而当局者也要走百步之后才反应过来,啊,原来我走这一路,已经丢掉了那么多……
明来去世后,他丢掉了最后一点对于生命的感知力。
所以他对张阅宁说,我把自己最后存活过的十九岁给你,换你以后不再喜欢我。
二十岁,他拖着一副躯壳,来到墨尔本大学,一呆就是二十年。
墨尔本沿海,风清云暖,每一天都有阳光。就是这里,他想,他再也不想换地方了。
那年之后,他也再没有见过张阅宁。
3.
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初阳拖着他那个用了十年、轮子都已经磨凹了的小型黑色行李箱从航站楼走出来。
夏日炎炎,天蓝如墨,地面扑腾着一团一团的热晕,折射出扭曲变形的彩虹光。
很吵。
机场里每个人都在低头刷手机,仿佛此刻刚发生一个重大新闻,大家的注意力全被吸附进去。
初阳把墨镜戴上,寻了一条人少的车道,上了辆只有他一个人的出租车。
司机赶紧放下手机,贴着彩虹图案的手麻利地扣上安全带,然后扭转钥匙开火。
“您去哪儿?”
初阳报了明月妖的小区。
司机是个年轻人,才三十岁左右,他从后视镜里打量初阳,欲言又止。
初阳把墨镜拿下来,睁开眼睛看着他。
“噢噢噢噢。”司机抹着方向盘,尬笑了一声道,“我以为您是哪个明星呢。”
初阳喉结一动,下意识又要讲英语,但很快他调整过来,声带滞涩了一下才说出口:“我不是。”
“哦。”车子驶入直行车道,慢慢往前挪着,司机又说,“今天可能有点堵。”
初阳表示不在意地回话:“我记得北京的交通一直很堵。”
“但今天不一样。”司机的声音高昂起来,渗着喜悦,“今天有游行呢。”
“游行?”
“嗯,您知道LGBT群体吧?今天国内同性婚姻法案下午两点就要公布了,大家伙儿聚着庆祝呢。”
原来如此,初阳听明月妖提起过。所以她不来机场接他的原因大概也是这个。按照她的性子,她一定会去的,尽管她是公众人物。
初阳想了想,问:“他们聚在哪儿?”
“啊?”司机疑惑,“您要去?”
“嗯。”
司机脚下一踩,车子飞速起来,“那我就带您去!”
一个半小时后,初阳从车窗里看到了扎堆挤在街道两边的司机口中所谓的游行人群。每一个人手上都拿着彩虹小旗子,脸上手上和胳膊上涂着彩虹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