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城市静谧得可怕,偶尔才有几辆车呼啸而过。
他又走到高铁站。
所不同的是,高铁站终于有了点人流。他根据标牌提示进站,然后又被保安和几个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拉住。
“你要去哪儿?”保安的声音透着一股焦灼。
“我去,”初阳顿了顿,“西藏。”
“你疯了?”保安直接呵斥,“你这样子你去西藏?”
保安和工作人员分别架着他一边胳膊,把他提到了一个棚子里。
工作人员给他测量了体温,还没给他看就指挥另外一个人登记。
初阳感到一阵恍惚,他犹犹豫豫地问:“您好,请问我是又高出正常体温了吗?”
通过护目镜,初阳看到工作人员的额头皱起来了。
“你从哪里过来的?”
“海棠镇。”
工作人员紧绷着的双肩放松地垂了下去,心平气和地说:“是这样的,现在径州这边封得也很严重,像北京上海这些高发地区的高铁都是停运的,你说去西藏,可以是可以,但现在我们不敢放你进去,你得配合我们去做个核酸和CT。”
“那就做吧。”
“你过来跟我们登记一下。”
初阳还是不知道自己的体温到底是多少,他越过工作人员肩膀瞟了一眼,39.7度。
就是这个瞬间,天旋地转,他倒在了地上。
第114章 他们死了
初阳先是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感受到一束蓝白的亮光。
他睁开眼睛,看到天花吊顶上的一颗灯管。
“哎呀,小伙子你醒啦?”
初阳朝声源望去,看见一个戴着口罩和毛线帽的婶婶。
婶婶忽然转头朝病房另外一边喊:“舒舒,30号床的小伙子醒啦!”
初阳慢慢坐起来,打量这间病房。
准确来说,这并不是病房,而是一间宽大的屋子,里面整齐地码放了很多床铺,床铺中间摆放着柜子和输液的架子。
满屋子都是像他一样因为体温不正常而进来隔离的人。他们都戴着口罩,一些坐在床上发呆,手上插着输液管子;一些走来走去,似乎在焦灼地等待什么;一些和隔壁邻居下棋或者看书,很是惬意。
初阳右边是个女生,在床上支了张小桌子,正在写作业。
察觉到初阳的目光,她抬头看过来。
初阳:“你好。”
“你好。”
初阳点点头,继续打量。每个床位下面都堆了很多东西,盆子,装衣服的袋子,拖鞋,或者是吃的。卫生不怎么好,过道上有些垃圾,还有被踩得脏兮兮又皱巴巴的口罩。
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味,混合着很多人一起脱鞋子脱衣服时的人类肉体的味道。
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叔颤悠悠地从他面前晃过,穿着一双灰黑色的棉拖鞋,他踩在了一个口罩上面。
“小伙子,你看什么?”
初阳收回目光,对上婶婶的视线,他摇了摇头。
婶婶穿一件红黑格子厚棉外套,毛线帽里的银黑色头发露了些出来,贴在她被口罩带子勒出痕迹的皱脸上。
很快,一个穿蓝色防护服的人跑了过来,还没到初阳床边就说道:“哎哟,都说曹阿姨你不要隔他那么近了,他都没戴口罩。”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还未拆封的口罩递给初阳。
初阳接过,看到她衣服上胸口处用笔写出来的“覃舒舒”三个字。
曹阿姨又探过头来打量初阳道:“他都睡了一整天啦,看到他醒来我激动。”
“来来来,给你测一下体温,测好就过去做核酸啊!”覃舒舒说。
“嗯。”初阳点头。
又是体温枪,测下来时覃舒舒哀怨地叹了口气道:“没降。”
“那得赶紧去做个核酸。”曹阿姨迅速关心。
覃舒舒问了初阳一些关于有没有感染新冠肺炎的症状,初阳都摇头。
“那好吧,先去做核酸再说。”
初阳便跟着覃舒舒去到了另外一个小房间。做核酸之前需要登记信息,初阳看着上面的表格,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写。
家长那一栏里:家长姓名、联系电话,现当前具体地址、最近三天体温、有无发热咳嗽等症状。
初阳抬头,对等着他的覃舒舒说:“我家长都死了。”
覃舒舒愣住了,因为穿着防护服,初阳也看不到她什么表情。
半晌,覃舒舒说:“是因为这次疫情吗?”
“不是。”初阳摇了摇头后继续填他能填的内容。之后覃舒舒没再敢问他什么,带他做完核酸后就让他自己回病床。
初阳慢悠悠地走回去。
“你回来啦?”曹阿姨看到初阳,极其热情地走过去招呼。
“嗯。”初阳下意识要搀扶她,但又想到到自己身在何处,便把手撤了回去。
曹阿姨浑不在意,甩了甩手说:“不用担心啦。”
“不是。”初阳说,“我是怕我传染给您。”
“你应该不严重吧?”曹阿姨坐回病床上,“他们送你进来的时候我听到他们说你只是受了风寒。”
初阳懂曹阿姨的意思,他走了一个晚上的夜路,受风寒是必然的。
“但是他们宁可错判也不能放过一个疑似病例。”曹阿姨继续说。
“我知道。”
“诶,那你家里人知道吗?”
“不知道。”
“那你得赶快点跟他们说,你都来了一天了,你家里人肯定急死了。”
“我家里人都死了。”
曹阿姨:“……”
她神色凝重地靠回床上,拉被子盖住自己,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