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知道张阅宁打人这件事?”
“嗯。”
“具体是什么时候?”
“你转学之后的当天。”
“你看到他打人了?”
“是。”
“哦。”初阳恍惚地想,果然只有他一人不知情,他被保护在一个黑匣子里,自我负气地觉得孤独贫瘠,却不知原来这仅有的安稳都是有人给他用代价换来的。
“你爸也花了点精力平息这件事。”明来解释。
“我爸做的那些,我大概能猜得到。”初阳又疑惑,“那为什么慕容衾要组这个局?”
“你没看到最前面的消息吧?”
“嗯?”
“一开始只有我们几个加王忠,邹靖远就是王忠邀请进来的……还邀了周屿,你也知道王忠就那性子。”
初阳大概能猜得到,王忠这爱巴结人的性子实在太过明显,实际上懦弱得要命,于是就找邹靖远与周屿来帮自己出气报仇,然而周屿没来,只来了邹靖远。
“明来!”初阳忽然站定。
明来也停下来,低眸看着初阳。
初阳摸着中指上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小声道:“我今天不是故意问那话的,因为……”
“我知道!”明来打断他,“你我还不了解吗?”
“而且,张阅宁也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怎么还替他说上话了?”
初阳:“……”
明来低声问:“你是不是有点喜欢他了?”
“没有没有!”初阳赶紧摇头又摆手,这么否认了半天,他看到明来竟然在憋笑。
“明来!”初阳无奈道,“你知道我的。”
明来扶上初阳双肩,目光柔和,平常冷淡的脸现在平添了几分温柔,语气也认真:“张阅宁很好,你可以喜欢他的。”
“不可能!”初阳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
是拒绝而不是否认。仿佛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张阅宁,是张阅宁说出了“你来喜欢我吧”这样的话。
“不可能!”初阳搡开明来的手,偏过脸又强调一遍,“真的不可能!”
他听到明来叹了口气,又是那种他熟悉的疲累的状态,仿佛自己在他眼里是个长不大的令他永远担忧困扰的小孩。
俩人静默地对立着。
过了好久,初阳才主动打破沉默:“我下周六生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过?”
明来反问:“你爸要来吗?”
“不来,我问过了。”
“哦。”
“那天我们两个单独过,好不好?”
明来陡然转身往前走去。初阳心一颤,立马提步跟上去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件事我已经忘了,我们不那样,你就是陪我吃个蛋糕。”
明来还是没应,但步伐放慢了些。
初阳忽然停下来,委屈地说:“那是十八岁。”
明来背对着他,声音平静:“十八岁不会和十七岁有任何区别,也不会和十九岁有任何区别。”
“……”
“我们现在是哥哥和弟弟的关系,以后也只会是这样的关系,你得接受了。”
“可是,即使是这样也……也要有哥哥陪弟弟过生日的道理是不是?”
“张阅宁今天为你做得这些呢?!”
初阳浑身一僵,大脑停滞思考了。
脚上也似栓了千斤铁,怎么也没法儿再向明来跨近半步。
他站在离明来一米远的身后,恳求道:“明来,我们不要放弃……真的,不要放弃,好不好?”
“初阳……”
“求你了!”
明来忽然转身,一双眼睛已经开始泛红,甚至悬着层雾花。
他恶狠狠地对初阳说:“你知道为什么不可能吗?”
“为什么?”
“因为我的病每个月都要花很多钱买药,我要从我妈那儿拿钱,我还要定期去医院检查,你知道我去一趟医院要花多少钱?你知道我一个月生活费学杂费加医药费要多少钱?光是养我一个人他们一个月就要花好几千上万,这些你能给我吗?宋初阳!”
初阳愣怔而惶恐地看着明来。
“我好不容签约一家出版社了,你猜怎么样?那个编辑说公司出事儿了,法人吸毒,很多作者受牵连,有些还赔了款,我以为我签约了能挣自己的学费就不要他们那么操心,我心里没那么愧疚,我也能和你在一起了,但是……”泪珠从他的眼角滚落,他伸手一把擦掉,笑了笑,似是不甘又愤怒地继续说,“你以为我这个星期都在忙什么?我就是在忙这些破事儿!我活在这世界上的每一天都是他们恩赐的,我要从现在起一点一点地还回去给他们,你能帮我还吗?或者你有钱替我交学费替我买药?”
说到这里,明来再也撑不住,捂住胸口蹲下去。
他的身后是一盏路灯,路灯打在他身上,将他压得又扁又平,连声音都沉到了地狱里:“她给了我那么多,我怎么可能还会让她伤心?”
初阳不知道自己消化了多久,等到他恢复神智也有力气走过去的时候,明来霍然一下站起来,边倒退着远离他边对他说:“我真的努力过了,我还痴心地想我们可以维持之前的关系,只要把这些埋在心底装作没发生,我就还是之前的那个我,能够和你说说笑笑无话不谈,但是……但是你非要逼我,现在该是我求你,宋初阳,别逼我了。”
别逼我了,别逼我了……
他看着明来转身,离开。
明来的脊背很宽,他的步伐还如从前那样坚定有力,而头发比高中的时候长一点了,也许是走得太快,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向后扬起,那么飘摇迷离,让初阳觉得他很远很远。